Alice＆Duck

写给@冥王星之旅 的

你弟弟小时候是个沉默寡言的小孩，长大了是个沉默寡言的青年。你躺在他的膝上，伸手拨弄他冠冕上的冕旒。玉珠弹到他的脸上，他纹丝不动，提笔继续批奏章。

你说：“陛下，冠冕借我戴戴。”

你弟装作突然聋了。

你弟深知你是一个无赖，戴了冠冕就要穿他的朝服，穿了朝服就要坐上龙椅，坐上龙椅就想试试替他上朝。你虽然不至于择日登基，但你光是出现，就能气炸王谚十个肺。王太师是股肱之臣，你是先帝突然驾崩遗留下来的长公主。你不学无术，像野猪一样在羽都横冲直撞，你同时和十个男人乱搞，其中内含未来的股肱之臣。

你弟说：“我有我的苦衷。”

你说：“这王老头确实不咋地。”

你弟说：“对。”

你认为你情绪内敛的弟弟在安慰人方面有一些独到之处，宽慰地拍了拍他的大腿。你趴在他的膝头，布料柔软微凉，脸颊贴合能感受到若有若无的体温，你泛起一丝倦意。

苍何说：“皇姐睡吧，到时候我叫醒你。”

你喜欢和别人对着干，你说：“我就不睡。”

你弟装作耳朵又突然聋了。

你说：“喂，苍何！”

他不理你。

你抬起腕子掐你弟的脸。红色的指甲扣在他脸上，泄愤似的捏着他的脸皮揉来揉去。镯子顺着你的胳膊滑落。你的胳膊上戴三只镯子，一只是母后赠予的银镯，一只是前驸马谢彦休献上的传家玉镯，还有一只是你弟送的生日礼物。苍何送你的是一只细细的金镯，上面挂着五颗小铃铛，刻出君影草的形状，一晃就会颤响。但那响声并不明显，窸窸窣窣的，不是很脆，像幻听。你把苍何的嘴角拎起来，弄出一个很丑的表情。你被这表情逗乐，撒手捂住嘴哧哧地笑起来。

你笑个不停，那镯子就细响个不停。

苍何一脸莫名其妙地看你，脸上还有你揪出的指印。

你弟看你笑得花枝乱颤，浑身发抖，从他的膝头滑到腿边，人就要滚下去，他这才搁笔，弯腰护住你。

你说：“你干嘛抱我。”

你弟闭上眼睛，装聋装瞎。

你用指头戳他的嘴唇，你流氓惯了，但是苍何受不了。果不其然，没两下，你的指尖一阵刺痛，苍何咬住了你的手指。

你问：“凤仙花好吃吗？”

苍何说：“苦的。”

你知道他不会啐出来，因为他特别懂礼数。

你时常忘记你弟弟其实是是一个皇帝。

你说：“我总感觉你送的东西太隆重。”

苍何说：“你是我的皇姐。”

你说：“你是不是见不得我好。”

苍何说：“皇姐，我有我的苦衷。”

你想崩他的脑瓜，于是你崩了。

在苍何成为你弟弟之前，他先成为了皇帝。然而皇宫并不欢迎他，甚至以漠视和刺杀拒绝了他。

你不太懂皇宫的事，你自幼在母亲膝下长大，无忧无虑，你的父皇生前偶尔会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你，你不以为意。宫里的宫人都对你很好，但是他们不愿对苍何也好。你不明白。你很小，不听任何人的话，得到苍何像得到一只心爱的宠物，你想给他吃好穿好，想要所有人像对你一样对他唯命是从。

你当时有一只先帝御赐的镂空金镯，上面镶有三颗域外进贡的红宝石，那只镯子两指宽，怎么看都是女人的镯子。你硬给苍何套上，孩童幼嫩的胳膊戴上女镯空落落的，沉重滑稽得犹如另一盏冠冕，要拉着他的手腕坠地。

你说：“我送给你，可千万不能取下。”

年幼的苍何声音脆生生的，说：“谢谢皇姐。”

你觉得自己给他打了标记，这样就能彰显他的所有者是谁，进而保护他。

你不明白他是当朝天子。

小小的天子，穿着对于他幼小的身躯来说过于吃力隆重的衣服，步履蹒跚地朝你走来，向你请安问好。苍何吐字很清楚，声音稚嫩，偶尔会带着困惑。你觉得稀奇，愈发地喜欢。但这珍惜的境况并没有持续很久，他很快学会了如何用身体拖行这身隆重的华服，像拖行一只过于巨大的茧。

他一天一天长大，个子超过你，变声，长出喉结，那只女人的镯子也终于套不上他的骨架。

你向来只顾自己，遇见个头窜过你肩膀的皇帝，看到他宽大的衣袖下闪过的熟悉的一抹金红，悚然一惊。

你抚摸他鬓角的发丝。

你说：“我想起你很小的时候。”

苍何说：“我倒不是太记得。“

你说：“你小时候最可爱。”

苍何默然，你也不说话，只是抚摸他的脸，摸他的头发。一时间御书房里只有批奏章的刷刷声。

你曾经不明白你弟弟是皇帝，但是你知道他是谁。你的母亲是太后，你的舅舅是权倾朝野的重臣，你的父皇不喜欢你，一如憎恨恐惧你的母后，他死了，你的母后便从皇后变为了太后。也是这个时候，谢子迁领着你弟出现在你面前。

你此前未曾见过苍何。

你弟会刻印章。

他一枚一枚地刻，送给你很多枚，第一个章子和最新的一枚没什么两样，你弟有一双巧手。

你不知道苍何从哪儿学来的刻章，你甚至不知道，他本该会的究竟是不是刻章。

有一次你私下送给你弟一尊黄金佛像，他打量半天，和你说这眉毛刻歪了。

你看不出来这有什么不同。

苍何突然说：“西树提出和亲，是谢子迁的儿子。”

你说：“三表哥。”

苍何说：“前长公主驸马。”

苍何又说：“替你回绝了。”

你觉得无聊，撤下手。

苍何说：“皇姐好镇定。”

你说：“下辈子再说吧。”

苍何说：“皇姐，我没有下辈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