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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木屐与一场大火】

写了@四点喝杯咖啡(请看我的置顶) 的电车if

  

这是一个关于秋天的故事,也是一个关于两个不幸的人的故事。

在去往市区役所的路上,福泽的木屐断了。

木屐是从中间裂开的,顺着木头的纹理露出刺挠的肌理,有点毫无征兆的意味。那纹路在裂开之前并不明显,一如它周围的浅纹那般坚固,似乎在开裂之前,这道浅纹和周围的浅纹没什么两样。它干脆决绝的断裂让福泽的心头蒙上一丝忧虑,木屐断齿是不好的征兆,出于某种个人的原因,他希望今天的运气能好一些。另一方面,他的一只木屐断掉了,就不能继续行走了。

乱步去邻近的小商店买来一双浅蓝色的塑料拖鞋。那双鞋不是很新,履带上有发白的细细的裂纹。小商店只卖香烟和报纸,拖鞋是老板娘自己的拖鞋,乱步死缠烂打,央求她卖给自己,最后支付了两百日元。其间福泽站在五十米远的一根电线杆下,秋天的太阳不是很大,但十分晃眼,电线杆黑色的影子落在他白色的羽织上,像一道新鲜时髦的花纹。

他离得远,听不清乱步在和老板娘说什么话,隐约感到他们爆发了某种激烈而隐秘的争执。福泽试图踮起脚,一踮脚那半截脱落的木屐就会叉开,往他的脚后跟滑。

福泽自木屐断裂起就滞留原地,也得以拥有打量周围环境的契机。他认得这条路,但并不多走,细看周围的一草一木、一颗沙子一粒尘土,竟有一种特别的陌生感,这种感觉让他反胃。就在他产生更多不适之前,乱步提着一双浅蓝色的旧塑料拖鞋走到他面前。

两百日元,说贵不贵,但也不算特别便宜。老板娘不愿意拿旧东西卖给人,乱步白费一番口舌,实在没有谎话可编,遂说今天自己要和人结婚。他说和人的时候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福泽,沐浴在秋日的金灿灿的阳光之下的福泽看起来要比平时年轻很多。璀璨的柔光磨平了他脸上和胳膊上的皱纹,一身白色的羽织缔连着如瀑的银白色头发,光彩照人,远看他竟如三十岁上下一般。乱步看了一怔,在他愣神的瞬间,老板娘说那就两百日元,给两个硬币意思一下。

拖鞋虽然都比脚大很多,但女式拖鞋对福泽来说还是小了。脚尖面前能塞进去,想要不弄脏足袜就只得踮着脚后跟。好在福泽的平衡能力很好。他学习古武术和剑道多年,第一次把学艺放在这种雕虫小技上,恍惚之余感到一丝搞笑,于是他突然笑了起来。

乱步一只手搀着他的胳膊,另一只手拎着他脱下来的木屐,和他对视一眼,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。

直到提交好婚约届,都没有别的事情发生。

他们俩回到家后,那双塑料拖鞋就显得多余了。它本就不是家里的东西,买来也是临时急用,一离开福泽的双脚就变成两片纯粹的塑料垃圾。旧东西并不是问题,如果不是自己用旧的东西,那就和垃圾没什么两样。不过福泽还是把它收拾进了鞋柜。他弯腰收拾鞋柜的时候,乱步一直站在旁边看着他。二十六岁的青年总是面露阴郁,抱着手时周身会散发一种让人难以靠近的氛围。

乱步说:“我也觉得做个纪念挺不错的。”

福泽很含糊地说了一声嗯。

乱步又说:“你穿白色果然好看。”

福泽平时很少穿白色,穿上白色溅了血点就会很明显。虽然他对自己的剑术已经有了足够的自信,但对于发生过的事情留有强烈的警惕之心。乱步说过一次他适合穿白色,对打扮没什么讲究的福泽对此半信半疑,但还是在平常订购和服的店里预定了一件白色的羽织。

乱步的记忆力很好,也擅长猜测他人的想法,福泽穿着羽织虽然有讨巧的嫌疑,但也等来了迟到的夸奖。

灶台上放着做到一半的土豆炖肉,福泽做饭的时候乱步就在客厅看动画片。

福泽为了结婚请了一个星期的假,政府的刺客本来是不太好请假的职业。上层压榨他很多年,直至福泽出现精神病的征兆,再至精神病已不是征兆。上头害怕他哪天发病杀到自己头上,但又无法找到比他更好的刺客接替他,听说他找到了爱人,准备结婚,都是松了一口气,甚至托种田长官送了几封高昂的礼金。

福泽还在做饭的时候,动画片播完了,乱步换台到社会新闻。江户川乱步是一个很正宗的反社会青年,以前看社会新闻主要是看自己,后来在横滨站地铁口被福泽逮住。很多年前他们见过一面,发生了一些事情,分手之后再见面,发现对方都过得很不怎么样。福泽提着他的帽兜像拖狗一样往外拖,彼时乱步手上还拿着精良的自制定时炸弹。

乱步说:“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?”

福泽说:“我可以和你一起炸死。”

江户川乱步的反社会没有治好,但自此金盆洗手,福泽动用关系帮他做了新的履历。福泽一向很少对上面提出要求,上面马上答应,连夜就给他办好了。福泽连犯精神病都只在家里找个角落犯,社会友好程度好比公路两边的绿化带。相比之下江户川乱步完全是福泽的反面,他是一个智力超群的反社会青年,在被福泽拖走之前炸毁了三个地铁站四栋大楼,看什么不爽就炸什么。他本来还打算炸东京塔,因为有一天路过觉得东京塔长得实在是太丑了。

福泽抓住他的时候他的境况就像一只被揪住后颈皮的野猫,他即刻意识到福泽是真心想和他一起炸死,也意识到福泽患有很严重的精神病,这是他之前从来没有遇见过的。

乱步说:“等等,我还不想死。”

福泽说:“好吧。”

两天之后,江户川乱步住进了福泽的家里。

江户川乱步在看新闻的时候,一则新闻引起了他的注意,横滨再现炸弹狂魔。白道有白道的规矩,黑道也有黑道的规矩。为了谋生,乱步不仅自己炸公共设施,也把炸弹出售给有需要的人,他如此贸然退出,虽然有福泽打点,仍然是不合规矩的。其实也一直有仇家找上门,不过福泽的仇家也不少,福泽在纸拉门外斩杀刺客,斑斑的血迹飞溅到半透明的纸面上,渗透进纤维缓缓滑落。他们家裱纸和浆糊是购买最多的东西。

福泽杀完人就要发精神病,出于人道角度乱步不该说,不过这确实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。福泽杀人时并无感觉,擦拭剑上的血迹时也没有什么异样,若是让他在外面转上两圈,大抵也没什么关系,但是他只要一回家,一踏进和室的门槛,就会喘不过气。福泽是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,然而哮喘倒地时却能蜷缩成幼儿那么小一团,实在是很稀奇。乱步到福泽家之后,他总是抱着乱步平复过呼吸的急症。乱步原本没有正当职业,违法犯罪的业务被剥夺之后成天呆在福泽家白吃白喝,袜子都是福泽亲手洗的。每当他轻拍福泽后背,从福泽的喘息声中推测福泽的心理状况时,觉得自己被福泽捡来兼作小白脸和狗之用。福泽喜欢猫,但猫都不喜欢福泽。

社会新闻播到一半,到了另一部动画片开播的时间,于是乱步调回动画片,但心里仍然想着炸弹魔的事情。

突然厨房传来刀掉落的响声,乱步问怎么了,福泽说只是东西碰掉了,没关系。

其实福泽在厨房杀了人。

这个人是从厨房窗户偷偷翻进来的,他从背后偷偷接近正在切洋葱的福泽,等双方反应过来,福泽已经把他给杀了。血液沿着刀刃的侧面汩汩涌出,那侧面上还粘有几粒洋葱。福泽过呼吸要犯了,当他极力忍着,于是变成了一种类似于呕吐的郁结感。

福泽对结婚和婚后的新生活抱有一种乐观的期待,他认为从今往后的生活应当是幸福的,因为他和乱步都经历了足够多的苦难。然而这个突然死在他面前的刺客就和他突然断裂的木屐一般,执意给他添堵。他打定主意要独自处理这具尸体,鉴于乱步从不光临厨房,他就把刺客的尸体折起来,暂时塞在灶台下的空柜子里。然而死掉的刺客仍然不消停,血液从柜子的缝隙、下沿渗出,形成一个倒T字形的泉眼。糖浆般粘稠的血液吸引来一只绿色的苍蝇,于是福泽用染血的菜刀把苍蝇也斩杀了。

等他端着炖锅,走到客厅,乱步则用一种古怪的神情望着他。福泽以为对方看出端倪,但还是忍着问发生什么事了吗,其实福泽已经快吐了。

乱步说:“喔…没有,只是,你想出去转转吗?我以为你其实不太舒服。”

福泽点点头表示同意。

福泽把热气腾腾的炖锅留在饭桌上,摆好两个人的碗筷和小菜,就在弯腰穿上备用木屐的时候,他赫然发现自己的羽织角上有一线难以察觉的血迹,约一厘米左右,就沾染在布料厚度的那一线上,他顿觉如坠冰窟。

乱步说:“今天真的辛苦你了。”

福泽干呕起来。

年纪小他一轮的丈夫体贴地轻拍他的后背,给他顺气。在这份体贴中,杀人的忧惧烟消云散,他很快直起身子。乱步挽着他的胳膊,两个人一起出门去了。

时值早秋,外面还有点热,树叶也不怎么黄,这是一个不上不下的季节,既没有特别的景致,也没有独属于那个季节的便利。

他们走出去五百米远,一阵噼里啪啦的爆响自身后传来,两个人一回头,竟是自己家里燃起浓烟。

乱步心想,我果然要遭这种报复啊,我就记得我卖出去的炸弹还没有引爆完全。

接着是一声很浑厚的爆响,疑似是房顶的一部分的东西飞起来了,接着又是一声爆破声,瓦片像落雨般纷纷扬扬落下,有一片飞得远的滚到福泽的木屐前。再接着就是突然窜起的熊熊大火,把整间宅子都裹挟其中,烧得噼里啪啦响。

两个人就那么站在原地,像观赏烟花一样静静地看着自己家被爆破引燃。

乱步感到一阵轻松,他望向福泽的侧脸,发现福泽也感到轻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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